南高加索山地的硝烟从未真正消散，纳戈尔诺-卡拉巴赫（纳卡）地区如同一道深嵌在亚美尼亚与阿塞拜疆之间的裂痕，承载着数百年的民族矛盾与大国博弈。从帖木儿帝国的衰落到苏联边界的强行划分，从1990年代的惨烈战争到2023年的军事突袭，这片土地的名字已成为冲突的代名词。而其背后交织的能源命脉宗教对立与地缘竞逐，更让和平解决方案的探索成为欧亚大陆稳定的关键命题。

️ 一历史根源：帝国遗产与苏联埋雷

早期族群冲突的伏笔

卡拉巴赫的冲突基因可追溯至中世纪权力更迭。1469年卡拉巴赫战役中，土库曼白羊王朝击溃帖木儿帝国并处死其统治者卜撒因，标志着突厥势力在西亚的崛起，也为高加索地区的民族对立埋下伏笔。近代沙俄扩张时期（19世纪），信奉基督教的亚美尼亚人受到沙俄扶持，而穆斯林阿塞拜疆人则遭系统性歧视，被迫迁居奥斯曼帝国或伊朗，间接导致纳卡地区亚美尼亚人口比例上升。

苏联行政区划的致命设计

1921年，莫斯科中央政权将亚美尼亚人占多数的纳卡地区划归阿塞拜疆管辖，1923年设立“纳戈尔诺-卡拉巴赫自治州”。这一人为切割族群与地域的政策，违背民族自决原则，被亚美尼亚视为“斯大林式的地缘政治实验”。苏联高压统治下矛盾被暂时压抑，但1988年戈尔巴乔夫改革后，纳卡议会投票要求回归亚美尼亚，立刻引爆两族仇杀——阿塞拜疆的苏姆盖特市发生针对亚美尼亚人的屠杀，而亚美尼亚人也以武力报复。

⚔️ 二对抗演变：战争循环与权力重构

第一次纳卡战争（1988-1994）

苏联解体后，纳卡宣布独立并获亚美尼亚支持，阿塞拜疆则以军事镇压回应。战争演变为全面冲突，亚美尼亚倚仗俄罗斯武器支援及海外志愿者（包括库班哥萨克奥塞梯人）占据上风。至1994年停火时，亚美尼亚不仅控制纳卡，还夺取阿塞拜疆9%领土，制造23万阿塞拜疆难民与80万亚美尼亚裔流亡者。停火协议形同虚设，此后二十年间零星交火不断，2016年“四月战争”更预示冲突升级风险。

2020战争与阿塞拜疆的逆转

第二次纳卡战争中，阿塞拜疆凭借土耳其无人机以色列精准弹药及叙利亚雇佣兵，突破亚美尼亚防线。俄罗斯斡旋的停火协议使阿塞拜疆收回纳卡周边七区，但核心争议未解。2023年9月，阿塞拜疆发动“反恐行动”，24小时内夺取纳卡全境，迫使12万亚美尼亚裔几乎全员逃离，存在32年的“阿尔察赫共和国”消亡。这一转折标志着军事解决的“阿塞拜疆模式”暂时获胜，但也彻底重塑地区人口结构与政治平衡。

三地缘博弈：代理竞争与新联盟

印度-土耳其代理冲突

纳卡战场已成大国角力延伸。印度近年向亚美尼亚出售4亿美元军火，包括“皮纳卡”火箭炮155毫米榴弹炮及“阿卡什”防空系统，成为亚美尼亚第二大武器供应国。此举旨在对抗土耳其-阿塞拜疆-巴基斯坦联盟：土耳其向阿塞拜疆提供TB-2无人机及雇佣兵，巴基斯坦则提供阿富汗圣战者武装。印度学者直言，这是对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支持克什米尔问题的“战略回应”。

失效的欧洲调解机制

欧安组织明斯克小组（法俄美共主）长期主导和谈，但2020年后实质瘫痪。俄罗斯因乌克兰战争影响力衰退，亚美尼亚总理帕希尼扬斥俄“未履行安全承诺”并暂停参与集安组织。欧盟试图填补真空，推动亚阿双边对话，但缺乏强制力；土耳其则以能源合作捆绑阿塞拜疆（如跨安纳托利亚天然气管道），强化地区话语权。

️ 四解决方案：挑战与可能路径

主权与人权平衡困境

阿塞拜疆强调“领土完整”获得联合国广泛承认，但亚美尼亚主张“族群自决”及难民回归权。法律层面，《联合国宪章》两项原则存在根本冲突。现实层面，纳卡亚美尼亚人几乎清零，回归需安全保障与国际监督。文化遗产保护亦成焦点——纳卡数千处基督教堂与突厥古迹面临损毁风险，需 UNESCO 紧急介入。

经济互联互通的可能性

俄罗斯倡议的“3+3平台”（亚美尼亚阿塞拜疆格鲁吉亚+土耳其伊朗俄罗斯）试图以交通与能源合作消弭对立。例如重开“赞格祖尔走廊”——联通阿塞拜疆本土与飞地纳希切万，可创造每年15亿美元过境收益。但亚美尼亚担忧走廊“治外法权化”，要求主权监管，阿塞拜疆则坚持土耳其参与安保，互信严重不足。

外部保障机制的设计

短期需非军事化观察部队取代俄维和军（2025年到期）。欧盟监测团已部署亚阿边境，但未被授权进入纳卡。长期可借鉴《代顿协议》建立“实体自治”：在阿塞拜疆主权下赋予纳卡亚美尼亚人教育宗教自治权，由欧安组织监督选举。然而阿塞拜疆当前强势立场下，自治空间极为有限。

结语

卡拉巴赫冲突的悲剧性在于，它既是殖民遗产与民族主义碰撞的经典案例，也是21世纪新型代理战争与地缘重构的缩影。2023年军事解决虽改变实地控制，却未消除仇恨记忆与安全焦虑。可持续和平需三重突破：法律上承认现实主权与历史创伤并存；经济上以共同利益替代零和博弈；机制上由联合国或欧盟主导中立保障。而这一切的起点，是亚阿两国能否超越“复仇叙事”，接受一个悖论——唯有放下对“彻底胜利”的执念，才可能赢得真正的安全。

> 参考文献与背景资料

> 1. [帖木儿帝国与卡拉巴赫战役（1469）]

> 2. [第一次纳卡战争（1988-1994）]

> 3. [印土代理冲突与军售动态]

> 4. [欧洲调解机制困境]

> 5. [冲突沿革与解决方案争议]